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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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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起茶碗,才湊到嘴邊,宋榮軒又拿過,喝了一口茶後,才重新遞與她喝。

鄭福倒像是忽然想到什麽笑了一下。

四面八方吹來的冷風,外面雨中的世界象朦朧而虛幻。

雨如綿絲,不知道哪處來的人策馬奔馳而來,跑的那樣急,迅速又恣意,帶動面攤裏的小幾都晃動起來。

直到在迎客軒的樓下停住。

才拿著馬鞭下了馬,裏頭頃刻有人迎了出來。

宋榮軒坐的筆直,凝固而絕望。

不知哪裏出了錯,遲池看了鄭福一眼,兩眼,到了第三眼的時候,鄭福忍不住說。“那是溫駙馬的人,剛從邊關回來。”

回來就回來了,用得這般喪著哭臉嗎?

不過說起來,她也好久沒有看過安喜了。

雖是頂著那張五顏六色的臉,但是眉眼,看起來......有些好奇和懵懂,。

“剛剛接那信使的人是許家的人。”鄭福小心翼翼地道。

宋榮軒的肩膀微微晃動一下。

葛朗卻是忍不住罵道。“這幾年他們溫家在邊關要錢要糧的,哪一次沒有給過,想著都是自家人,卻原來是白眼狼。”

一道閃電印著宋榮軒發青的臉色,他垂目望著自己的手,半響無語。

還是對人性抱了一絲希望,卻還是真的失望了。

“難道真要妹妹守寡嗎?”宋榮軒幾不可聞的說出。

雨還在下著,嘩嘩的沒有停歇似乎要洗去這世間的浮土塵囂,雖然還是正午的時份,但是卻已經暗的連路都看不清。

那樣的暗色在宋榮軒的頭頂形成深沈的背景。比潑了墨的天空還要幽深些。

遲池只覺得冷汗不可抑止的發出一重重逼濕了羅衣。

“皇家的事都是這樣。”宋榮軒輕聲說道。與此同時,修長手指,慢慢摁住她的眼睛。“別忘了,我父親是如何對待妹妹的?”遲池驚得全身一抖。

她的目光與他對上,竟一時辨不出,他眼睛裏的是平常還是憤怒?

安喜的母親號稱是先帝心愛的女人,可是她的女兒卻被不明不白的拋去浣衣局受了那麽多年的苦。

“你啊,就是心實性憨,眼睛看了還當不知道。”宋榮軒教訓遲池道。

或許別人有苦衷呢?

待到宋榮軒用看白癡的眼神一瞟。

遲池垂了頭,宋榮軒抵了一下她的額頭。

因是大庭廣眾之下,不甚雅觀,趕緊縮頭,舉起一碟子被炒得黑焦的雞蛋,“呃........吃東西。”

宋榮軒像是喘了口氣,“還比不上你炒的。”

大哥,這是別人家的地頭。

果然面攤的擋主不依不饒的眼神就殺了過來。

但是不等鄭福和葛朗發力,宋榮軒瞪了他一眼,大有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意味在,那擋主就挽起袖子過來道歉。“對不住您了,客官,馬上再替您炒上一盤來。”

原來世道都是欺軟怕惡的。

☆、避

面攤外頭,等到雨漸斷時,浮起的卻是世人都摸不清的茫茫霧氣。

這便是遲池與故人安喜第二次重逢的事。

那時她在面攤外頭不忍見宋榮軒面色郁郁,笑著岔開話題道。“不是要喝酒看戲嗎?”

雖她不太常喝酒,但有時也會隨他喝點,只等那腸子入了酒,哪怕不是上了癮,偶爾也會念些。

“反正你也看慣了我的花臉,喝些酒讓它更花些,指不定能還花的好看些。”

宋榮軒忍了又忍,終於不是笑了起來:“簡直胡說八道!戲已經看到了半出了,還有半出,得去一個地方後才能看。酒,以茶代酒這規矩,難道你不知道嗎?”

帶著水汽的風撲面而來,才消下去的雨,似乎又重新有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候。

宋榮軒揉了一下遲池的額頭,撐起傘拉了她出去。

外頭的風吹得衣袂翻飛,宋榮軒拿了手去擋她的面。

遲池擡起眼睛看著他的掌心毫無保留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,目光便有些迷離。

便覺著有些口渴,轉身吩咐檔主倒了茶過來,才要喝,便被宋榮軒奪了去一口喝下。

但是他一手執傘,壞笑著看她的時候,幾乎掩了鋪天蓋的霧。

這男人便是這樣上一刻覺著他極好,下一刻卻是極壞。

坐上了馬車,瞧著他唇邊還殘留著一滴方才留下的茶滴,覺得越發渴,更不想理他。

宋榮軒笑了笑,俯身親了親她,唇上的茶滴傳至她的嘴裏,才察覺出來,那茶極酸極苦,難為他方才雲淡風輕般咽了下去。

遲池自覺蠢笨到家,由不得張開手抱住他的腰。“傻子幹嗎呢?”

也不知道到底誰傻?

車廂裏一片黑暗,人的聽覺特別的靈敏,遲池聽到宋榮軒喘著粗氣的聲音,抱著自己的手越發的緊了。

到底還是年少輕狂,他的手控制不住往她的衣領探去。順便把她推倒。

車間小,怕氣息喘大了傳出去不雅,遲池有些推拒,宋榮軒將她的手撥開呢喃著道。“不會出音兒的。”

那嘴說完後便密密地與她膠在一塊。

隔了一道板,外頭的雨又淋了下來。

在外頭騎馬的鄭福與葛朗商議道。“你家離這裏最近,不由請老爺和夫人到你家裏去吧!這雨大了,怕馬蹄子會滑。”

馬車裏,遲池睜著半夢半醒的眼珠看著宋榮軒。

宋榮軒把她裙子的下擺拉下,抱了她進懷裏。“睡吧!醒來了,就可以看見你的遲子了。”

遲池點點頭。

過了片刻,不知是他說的,還是自己在夢裏。“那小孩長得有些我,看他不如看我。”

下了馬車,遲池已經清醒過來,記得宋榮軒前頭說過的事,急急的理發整裝,不免多嘴問了一聲。“我現在這個樣子還好吧!”

宋榮軒抽空冷哼了一聲,引得她訕然。

下了馬車到了正門,有人撐傘過來接他們。

遲池自己拿過傘,有些討好地對宋榮軒道。“我給你撐。”

宋榮軒五指擦過她的手背。“笨笨拙拙的,叫人看了就生氣,這傘還不如自己撐。”

出來迎接的葛老爺子等人只當聽不見,這二人小孩童似的鬥氣。

不過難免有些瞠目結舌。

幸好,想著有女著在,少不得葛夫人也陪著出來,此時看著他們笑道。“可是秋夫人來了,瞧起來嬌弱的跟朵花似的,哪裏還擱得住雨淋。”轉頭吩咐道。“還不快把早先預備的小竹轎擡過來。”

當下有人擡了小竹轎來,又有人在旁拿著青綢油傘擋著,鄭福悄悄地向葛朗伸了一個大拇指:有母如此,兒有何愁。

遲池在馬車裏被宋榮軒行了一回情事,正氣虛之時,如何不歡喜,便坐了上去。

花廳裏葛府人早備了席,雖是倉促,但卻用了別出心裁的法子。

只有裏頭放著鐵爐,鐵叉,鐵絲蒙。

“這好,又能自己動手,又能吃得香,比讓人布菜有趣的多。”宋榮軒不禁讚道,早有人上前把他身上的披風除下。

他凈了手,親自割了幾塊肉去燒,醬汁加蜜調好的,先奉了給葛老爺子,葛老爺子見慣大場面,但神態還是免不了惶恐。

葛朗大大咧咧的一拍老爹的肩。“宋老爺又不是那般陳腐的人,爹就好生咽下去吧!”

當著眾人的面,葛老爺不好意思罵自己的兒子,只拿著眼睛剜了他一陣。

隔了屏風處,女人那邊就靜的多,有專人割好肉盛在盤子裏讓她們拿了愛吃的去燒。

遲池一心想著遲子,但到底是他人處,只笑著誇讚了幾句葛府的用心,加上其他人的有意攀結,場子不算冷落。

一時外頭有人拿了一盤肉進來道。“這是給秋夫人的。”

肉燒得油亮生汁,引人胃口大開,遲池滿心歡喜挾起,誰不知只是極薄的一片,下頭全是菜葉子。

不由有些喪氣,但是很快,她摸了摸臉,也就不吭聲了。

旁邊看的清清楚楚,待她越發的熱心。

這姑娘縱然醜的和花禿貓似,陛下也會覺得她醜的極美。

他們這邊吃肉喝酒,那邊有雅樂透雨而來,眾人越發歡喜,正熱鬧著時,忽人門吏報道。“有溫駙馬信使自邊疆而來。”

葛老爺子嚇了一跳,幸好宋榮軒面色如常。

飲了酒的葛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。“年年他都是一處都不落下,做個八面玲瓏的好人。誰不知道他真正的小算盤。”

屏風內的葛夫人罵道。“糊塗東西,也不睜開眼睛瞧瞧,少爺都喝醉了,還不快扶著他出去醒酒。”伺候的人聽了,連忙飛跑進來,把葛朗架了出去。

彼時宋榮軒笑道。“伯母,既然是故人,別忘了拿上等封兒去打發。”

屏風外人惶恐不安,屏風內的葛夫人也是聽得戰戰兢兢,遲池笑道。“說起駙馬,我可是好些年沒有見過公主了,聽說她生了個好俊的男孩,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帶進京裏來看。”

宋榮軒喝著葛老爺子倒的酒,臉色倒是平常。“朕的親妹妹要回娘家,自然也要把外甥帶上。”

眾人一聽還是皇家一家人的事,心中寬慰,覆又熱鬧起來。

外頭,有腳步聲起,只見一群人擁著遲子進來。

因著宋榮軒在外頭,遲子不得不要先去那裏請安。

宋榮軒道。“都是自己人,這樣隔著沒甚意思,把人請出來吧。”

屏風裏頭的人聽了,忙在外頭另設了一桌,又把遲池請了出來。

遲池隔了許久沒與遲子相見,自然念的緊,聽得宋榮軒一說,心中歡喜異常,忙走了出來會面。

誰知遲子不知和誰學的,明明眼睛盯著遲池不放,但是樣子卻是十分規矩。“見過老爺!”方又轉頭去拜見遲池,遲池哪裏肯讓他跪下,一把扶起他的小身子,摟在懷裏笑道。“可是瘦了。”

屏風內的葛夫人笑道。“小孩子正是長高抽條的時候,瞧起來是會瘦些。”

遲池自覺忘形,便收了淚,道。“其實他從前更瘦,現在不過是久了沒見,覺得想念才說些胡話。”

宋榮軒命人拿了一盤肉給遲子又揉了揉他的頭。“放在跟前,只是記得別被人偷吃了。”

這事讓有些緊張的遲子從容起來,扮了個鬼臉與他瞧。

宋榮軒順手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,倒是一派與他其樂融融的模樣。

作者有話要說:近來很忙碌,加上這一篇寫的很慢。有時候寫著寫著,都想不寫,幹脆把那篇寫好的發出來看。不過這虎頭蛇尾和寫渣男的事,都不是我的作風。

4月20號估計還要去上海,如果不去上海的話,可能就會閑很多。

不過下一篇種田文有五十萬的存稿,估計一天十更--------那是不可能的事,不過一天一更或二或三都不成問題。

☆、軟

雨停時,遲池不得不和宋榮軒回宮。

她的心中十分不舍,倒是宋榮軒把遲子抱起來道。“你長大後要做什麽?”

遲子汪著一眼的霧氣,回答的非常迅速“做騎著馬的大將軍!”

“做大將軍可不興哭鼻子哦!”宋榮軒瞧著他,越看越愛,不由親了一下他的額頭,遲子吸了一下鼻子後連忙用手圈著他的脖子辯解道。“這位叔叔,我也喜歡你,不過我不會哭鼻子,倒是我娘會。你看好她的眼睛。”

這話惹得有些傷感的遲池一時忘了離情,臉上有些不痛快起來。-------大的原本喜歡拿話掐她,沒想到小的如今也有了這樣的苗頭。

宋榮軒哈哈笑了起來,掀簾子上了馬車,過了一會,他掀開車簾對遲子道。“等我騎的追風下了馬駒,就送一匹過來,到時候你娘哭的煩人,你就騎著馬跑得遠遠的,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哭?”

遲池面無表情。

遲子笑道。“有了馬,我自然是先教娘騎著玩呢。”

遲池哼了一聲,才轉身上了馬車,面色終於松快起來。

總算這小子還有良心,沒有接話。

回了宮,那雨卻不曾停下。

這個時候最怕誤了農時,況且南邊近著海,大片大片播下的苗子都被雨水沖的浮了起來。北邊雖好些,但也得靠官府周濟,才不致於斷糧。

偏偏溫世榮攜著安喜公主回京,說是守的地方不穩,怕有兵事,希望朝廷能加撥糧草衣裳。

頂著一片饑荒宋榮軒咬著牙,把內庫撥了一部分出來,又殷切地留著溫世榮,溫世榮見他如此仗義,卻不好一時走,說是留下妻兒,自己先押著糧草回去交差。

遲池那晚替他寬衣時,便問道。“怎麽不接安喜進宮?”

她和安喜交好一場,不忍她一直蒙在鼓裏,若是露些口風,讓她回去好好勸勸溫世榮,說不得能留下些人的性命。

想到這裏,她又覺的對不住宋榮軒。

宋榮軒的眼睛映了燭火隨口應道。“她正打點溫世榮的行裝呢!這個時候,你叫她進來便是添亂。”

天色越發暗了起來,雖是開了窗,但是窗前的樹將影子透了進來,陰的更幽了些。

“可是奴婢和她有六年沒見,心裏想的緊。”

雖心裏想著趁著安喜丈夫沒走的時候,提醒一二,別沒了下場,可是話風卻軟了下來,那是男人之間的事,女人如何能做主。

外頭宮人將掛在廊下的鳥籠上的布揭了下來,宋榮軒捏了遲池的下巴道。“有空你就逗逗鳥,別去逗人。人家是一體的夫妻子,做什麽都是有數。你就少操心吧!”

遲池不敢言聲,只是心裏還是有些難過,眼前漸漸地變幻起來,憶起當初浣衣局的時候,自己昏著進去,還虧了安喜照顧,如今自己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夫家落難了。

宋榮軒大約也看出她心情不好,便執起她的手道。“那也是朕的妹妹!”

遲池面色略有些變,點了點頭。“奴婢知道陛下心裏定會嘲笑女子心軟。”女人終究不能和男人相比,在男人的眼裏,還是大局重些。

說完後心口略略滯澀。“說起來還是女子沖動,差點壞了陛下的大事。”

她索來是個明白人,後來一想,也知道自己想法不妥,可是一想到安喜,心中還是不忍。

宋榮軒立時感到頭痛。忽然打斷她的話。“出去走走吧!”

遲池下意識的想搖頭,宋榮軒卻用力攥緊了她的手。

天色已經徹底的黑了下來,雨後出來的月亮分外的清冷,禦花裏頭的花木沾著夜露,自然比白日的涼意重,雖然四周掛了燈,但是讓人還是覺得寒滲了起來。

走到有積水處,遲池提醒宋榮軒。“小心腳下,莫沾了水。也真是的,為什麽不先掃光了它。”

“掃光它,日後還得再掃,莫如直接填了它還好些。這會子就算朕避過了,那還有其它人呢?”

遲池怔了怔,宋榮軒擡手戳了戳她的臉道。“呆子,想清楚了沒有。”

她不得不垂下頭,手指頭攪到了一塊。

宋榮軒擡起她的下巴,扶了她的肩臂。“朕知道,你六年未見她,確實想見她,但是你的樣兒騙不了人。”

遲池點點頭。

他俯□額頭抵著她的額頭。“軟的跟塊豆腐似的,被人活吃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!”

她還真是沒用!不會想法子,也不會救人。

遲池的眼淚滾了下來。

宋榮軒抱住她,壓她在胸口。“你也別嫌朕手狠,有些東西,朕不能只顧念自己。”

遲池聽著他的心跳,張了張嘴。“以後這些事情就別再奴婢跟前說了。”

宋榮軒忽然打斷她的話。“過頭了,萬一以後的事是你身邊的人有關呢?例如遲子。”

不會的。遲池心裏焦躁了起來。“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!他現在不是還小嗎?”其實內心有無限的恐慌。

他只是不理,自顧自地道。“將來長大了呢?人的一生怎會不犯錯?”

宋榮軒略頓了頓,看著遲池眉心凝了起來,大約想說些什麽,又咽了下去。

“生個孩兒,朕親手教他,讓他日後長大保護你,還有庇佑他的哥哥。”

遲池靠在他的懷裏,一時無話可說,只能用力的把頭埋進他的懷裏。

一時怕有人來,掙了掙,才發現他抱的緊,越掙越緊,只看著她的眼神越發的黑柔起來。

草叢裏頭的蟲子高高低低的鳴叫,多了便像浪般打的人猝不及防。

點在燈籠裏頭的燭火嗶剝響著,明明是沒有飲酒,但是宋榮軒的眼角眉梢間染了瀲艷,誘人至極。

遲池不由就有些失神。

夜風襲來,令人不得不靠近有溫熱氣息的地方。

她好像有些話想對宋榮軒說,但是不知怎麽的又梗在了喉間。

晚上,二人對座,宋榮軒靜靜地看著遲池,遲池挾了菜餵他,一口一口,一道一道,有時候他的唇擦過了她的手指,她不覺停了手,一時失了神,心裏不知怎麽想的,擡手摸了摸他的臉。

窗外風過墻縫間,喃喃作響,宋榮軒覆了她的手。

對視無語,真是應了那句話,此時無聲勝有聲。

帳子內熄了火,宮人的腳步輕緩了起來。

這是皇宮裏最寧靜的一個夜晚。

☆、宮9

近半夜時,外頭有人喚陛下。

宋榮軒輕手輕腳下了床,衣袖不小心碰上遲池的臉頰。

片刻後,半掛的帳子外有人低聲稟道。“在城外截住的人。”

帳子覆又垂下。叫人看不清外頭的光景。

宋榮軒若無其事的回轉,洗臉穿衣,吩咐宮人,”好生照料娘娘,若是有人來尋,就說娘娘身子不好,要多歇息。一概不見。“言罷自去了。

昏昏沈沈的遲池睜了睜,覆又躺下沈沈睡去。

外頭似乎有人喚著她的名字,遲池的手動了一下,守在帳外的宮人喚了兩聲。

果然外面有人在喚她的名字。

遲池的手一碰到頭,就醒轉了過來。“就來!”

掀開了簾子,橘黃色的火燭苗正隨著風兒搖曳、擺動。

暗夜的蒼穹下,無數的繁星橫在天際,寒露浸人。

只是不見人的蹤影。

遲池眨了眨眼睛,問扶著她的宮女。“怎麽不見了?”

宮女笑著搖了搖頭。“是娘娘睡迷糊了。”

可能是吧!遲池裹緊了披風,仰著臉看這天空像水洗過的幹凈。

禦書房的氣氛像裏頭滿架子的書卷一樣雖整整齊齊地放著,但是擠擠埃埃的看著沈悶。

板墻上隨依古董玩器之形摳成的槽子,有琴,劍,龍紋,雲紋,因天色未明,倒叫人瞧的朦朦朧朧。

那裏頭的窗糊得又綿又密,一絲風都透不進來,高踞座首的宋榮軒,森冷地看著著在下頭的溫世榮一家。

溫世榮表情如舊,並不見波讕。

安喜有些緊張,這幾年她都有回京,按理說跟自己的哥哥不會太疏遠。

她輕輕咳嗽了一聲,道,“陛下,妹妹實在是舍不得夫君。並不是有意違抗聖旨。“

宋榮軒冷笑了一聲,“所以就舍得朕這個哥哥了,舍得父皇念念不忘的江山了。”

她的臉色忽的變了,擡眼看著他,雙手在劇烈地顫抖著。

燭火的嗶撥的聲音回蕩在森森的房裏,好像預示著無法挽回的逝去。

淡定自若的溫世榮笑道。“我們夫妻恩愛,想必先帝也會十分的欣慰。至於江山,不是好好的嗎?莫非陛下是杞天憂天了?”

“混帳!”宋榮軒將禦桌上的杯子砸了出去,溫世榮不敢躲,只抹了一把臉上的茶水。然後擡頭對著宋榮軒笑道。“陛下,難道不是嗎?先帝生前那麽疼公主。您的龍椅也坐的穩穩的,著實不知道陛下生的什麽氣。”

宋榮軒氣極反笑。“是不是莫須有,你心中有數,不過妹妹實在令人失望,皇家的女兒都是以大局為重的,安喜如此,皇家要她何用?想必父皇也是失望至極。”

安喜公主跪下,以頭觸地,痛哭道。“出嫁從夫,這也是祖宗聖言。”

宋榮軒俯瞰著她,輕輕笑了笑。“所以你心裏只有他,哪怕謀逆也要跟著他死。”

安喜膝行著爬到宋榮軒跟前仰著頭道。“妹妹不知道陛下說什麽,”她淚眼模糊地道:“如今邊關艱難,做妻子自然與夫君同甘苦,沒有獨自留在京城享福的緣故。如果陛下要怪,只能怪妹妹不識好歹,有福不享,偏偏要跟了夫君去受苦。”

宋榮軒吸了一口氣,十分平靜地道。“事到如今,你還要裝傻嗎?你以為只有溫家才有人在京城嗎?你以為朕不知道以往撥的錢糧都進了溫家的口袋,被他們拿去四處疏通,只等著坐收漁人之利。”

安喜張惶地張大了口,怔怔地看著他,好似沒聽懂他的話。“溫家克盡職守,盡責守護邊關,哪裏有哥哥說的事。”

“是啊!!是很克盡職守,與外通敵,內有離間,你們溫家為了自家更大的榮華富貴還真是不擇手段。”

安喜臉色煞白,趴在地上簌簌發抖。

溫世榮喘了兩口氣,突然擲地有聲地道:“別以為我也不知道皇上打的是什麽主意?你故意讓我和許家人接觸,實則為了以後能扳倒他們埋下種子罷了。”

房內靜默無聲。

宋榮軒閉了眼睛。“朕可有教你主動去做?”

溫世榮臉上血色褪盡,站在地上一動不動。

“又或許朕教你們溫家貪墨了,又或許朕教你們溫家擅自通敵,以至克扣萬千將士的錢糧?!”

宋榮軒躺在椅子上有些悲傷地道:“嫁給你的,可是朕的妹妹。”

安喜忍不住一陣心酸,聲音有些哽咽,“陛下,妹妹無用。等回去後,妹妹一定勸他,讓他日後好好為陛下辦事。”

宋榮軒垂了眼嘆道:“你覺著還有以後嗎?”

安喜沒想過這種事,氣息一弱下意識地就想開口。“陛下,我是你妹妹!難道陛下忍心看妹妹守寡嗎?又忍心看你的外甥對你怨恨一輩子嗎?”

宋榮軒微微一笑道,“自然不會。”

空氣如膠凝一般,原先淡定的溫世榮身子突然抖了起來。

很長時間的沈默後,宮人打了簾子進來,手裏捧著一個食盒。

宋榮軒揚一揚臉,示意宮人掀了食盒把點心一樣樣取出來。

他親自取了銀筷子出來,遞到安喜手中,輕噓一口氣道:“吃吧!吃飽了才有力氣在地下向父皇告朕的狀。”

安喜接過筷子,溫世榮上前拍掉她的手筷子嚎叫道。“你也忍心至此!”

“是你自己忍著心害了自己,也一並把自己的妻兒送上斷頭臺罷了!”

安喜捂著嘴,抽泣不己。

溫家既然都敢把自己的親骨肉置於火上,皇家又怕舍掉一個公主嗎?

很快有人拉著溫世榮夫妻出去。

安喜想回頭看看身後,卻發現只有被露水浸濕的宮燈在黑暗中孤單的守望。

紫銅嵌琺瑯的龍紋香爐裏燃著的熏香,悠悠然然地升騰著,遇著窗外飄來的潮氣凝成的露滴滴答答沒入了板壁裏,派生出了一片冷氣。

朝陽未出的街道上,幾匹紅色奔馬,押著一溜的囚車快速地掠過了街道,離宮門越來越遠。

不久又有人騎著快馬往回走。

連夜脫逃的溫家人,被宋榮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攔住,又派人去按名單四處抓捕,除溫世榮安喜公主外,其餘人等不走司法程序,直接下獄格殺勿論。

邊疆處其餘溫家人等早就被假意送糧的大臣領軍闖進,宣讀了詔書,將他們就地正法。

整過程像從壺裏倒出的一碗茶,上頭只升了裊裊數縷輕煙,不用風吹,就己然煙滅。

此時皇城內外,在朝陽漸起時,被如流水般的陽光照的金玉輝煌。宋榮軒負手遠望,看著遠方正緩緩升起的太陽,長嘆了一聲。負著的雙手,指尖處,一張寫著名字的紙上被劃上了觸目驚心的紅叉。

宮樓上的鐘鼓之聲連續不斷地傳入到他的耳中,敲打著他的心臟。

是不是天家人註定無情?

不是,既傳了溫世榮和自己妹妹入京,自然是存了留他們性命的念頭,如果他們願意主動,哪怕不主動但願意留在京城內的話,或許.........

可是沒有或許了,因為龍椅的誘惑委實太大,哪怕它像一座高山,仍有人願意把命丟在半山上,只為望它一眼。

宋榮軒久久地凝望著遠方,信手便將紙扔地,踩在腳下,任其零落在泥。

朝日越發熱烈起來,染的附近的雲彩像浸了血似的醒目。

他緩步走回了政殿。龍椅之上,一堆堆的奏折啟章,摞得像小山一般高。

原來父皇當年也是那樣,忙的無法傷心。

宋榮軒坐在正座上,微風輕揚,窗外的飛花一片片地飄落,迷蒙中他仿佛又看見了才從浣衣局出來的安喜,那樣瘦骨伶丁,但卻活得鮮明。

他長長地嘆了一聲:原來父皇真的竭盡了全力讓安喜活著。

☆、見

前朝是靜了,但是許皇後那邊不安靜,許皇後的貼身侍女正站在廊下看著遠方。外頭幾個人上來與她耳語了一番。

侍女聽完後再回房裏回稟。

皇後點點頭,說道:“他們果真連夜去了城外。”

侍女道:“自然,不過因雨下得大,山泥滾下了路,把一行人都給埋了。”

許皇後蹙眉:“有那麽巧嗎?”

“這幾天雨下得都大,如果不是他們心急著出城,這樣的天災必定可以預見。”侍女將剛泡好的茶捧了來,細心地吹了吹才送到她的手裏,輕聲道:“陛下一聽難過的很,還命了大和尚去念經,超度他們,又追了他們的封號,好讓他們能更風光的大葬。”

許皇後整了整身上明黃色的宮裝。“不知道,他們老家得了消息沒。”

“太遠了,怕是一時半會還沒有傳到。不過此前多人告溫家的狀,說他們獨吞軍餉,可是陛下一聽到溫家要錢要糧,還是次次都給,可見對安喜公主的榮寵。”

許皇後微一揚眸,“雖是如此,家裏行事還是小心些。”

話音未落,卻聽楊真真一把鸝音自外傳入:“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。”

侍女皺了眉道。“好沒臉皮的女人,被陛下冷落了,才趕著來娘娘這裏。”

許皇後撫著新染的玫紅甲面,“不過是費一杯茶的事,把她請進來吧!”

皇後住的宮殿金磚鋪地,白玉為階,奢華自不必說。

外頭的楊真真候了片刻,才見宮人掀起了珠簾,張媛媛不敢進去,只敢站在外頭,由一位小宮人代了她扶了楊真真進去。

有一枚落花卷在楊真真的鞋面上,被殿裏的暖風一吹,便依依嬈嬈的伏在地面上被捧著茶盤出去的宮人一腳踩了過去,跟著鞋底成了塵埃。

宮人搬來了椅子請她坐下,奉了茶後退立一旁。

皇後溫和道:“這陣子怎麽那麽有空過來?”

楊真真秀眉微曲,頭上的鳳頭釵顫顫地動。“自從秋海棠進宮後,從此六宮無人。”

許皇後緊緊握住她的手,戚戚然道:“你還算好,本宮進宮後,她就在,那時候陛下的眼中就沒有過本宮。”

楊真真的目光掃過皇後的面龐微微一滯。

許皇後忍不住要落淚,但像礙著自個身份,只得硬生生忍住了。“妹妹還有盼頭,例如兩個一模一樣的碗兒,舊的再鐘愛,也終會殘去,這新的就不同了,遲早代了舊的去。況且都是一樣的,別人瞧著都一樣。”

眼中的光彩漸次亮起來的楊真真全身的血熱得都要滾出來了,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道。“皇後娘娘,如果有那一天,臣妾必定要替您出那一口氣。”

許皇後安靜地聽著,點點頭,臉上雖撐了滿滿的笑意,手卻不動聲色的抽了出來。“來人啊,把本宮新的嵌玉雕佛像拿過來給妹妹。”

金發箍鑲嵌了九個白玉雕的小佛像,四周以金葉錘壓而成;發箍補底透雕成雲朵狀。除了金玉交輝外,更鑲了二十七顆鴿血紅的紅寶石,可說價值連城。

四下裏寂靜無聲,唯有各人睜大的眼睛,只恨此身不是妃嬪娘娘。

楊真真心中雖愛,但也識趣的推辭。“多謝皇後娘娘厚賞,臣妾心領了就是。”

皇後捧起茶盞,聽到此話,杯蓋輕輕一碰,磕在了杯沿上。“本宮是皇後,這樣的物兒雖多的是,但妹妹是撥尖的人物,自然得拿出最好的與您相襯。難道妹妹還嫌棄不成。”

不等楊真真推辭,張媛媛已經替她接過那金發箍謝恩道。“奴婢替棠嬪娘娘謝過皇後娘娘。”

皇後重新捧起茶盞,似乎對此刻茶水的溫度覺得剛剛好,閉目片刻,才笑道。“連你的奴婢都比妹妹知趣。”

楊真真一聽,恭謹起身答了句“是”。

已是春季,夜間雖還冷,只白日的溫度卻漸漸的上來,炭火漸漸地旺了,一室洋洋如暖春,著實令人起了昏睡的念頭,許皇後和她說了一番話後,額頭出了汗,神色也倦怠起來。

楊真真身上也有汗,因在皇後的處所,不好提方便的事,只好一杯接著一杯喝水。

宮人捧了小點進來,打開後,許皇後拿了一塊糕,吃了一口便停下了。“往後三天內素糕,今個兒安喜公主和她駙馬去了,陛下心裏正難過著呢?這一天都沒有進過東西。本宮又怎麽吃得下。”

楊真真正坐著:“這是什麽時候的事,怎麽不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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